通向深潜研究所的电梯,缓缓下降了整整三十秒,才停在一个无标志、无编号的地下层。
殷循走出电梯时,耳边依然萦绕着那句话——“壶缄昼轨,已心光开。”那是主持人在晨会中说出的“开场白”,本该是一句如“早安”一般寻常的问候,却带着不可名状的异质结构。更诡异的是,当他尝试复述时,自己的舌头仿佛被某种“音律锁”束缚,一旦咀嚼出发音,意识就像被冲击波震了一下。
“你也听到了吧?”等在电梯外的时音低声问,他穿着深灰色的语频阻隔服,声音被柔和地包裹在滤音层后。
殷循点头,“不仅听见,还……记住了。”他迟疑了一下,“它在我的脑子里反复回响,就像某种残留的梦语。”
“我们称它为‘自循环句式’。”时音按下语频屏蔽器,整个走廊瞬间从嘈杂的环境音中脱离,只剩彼此心跳的微弱共鸣。
他们来到一个四面无窗的会议室,墙壁呈现出类似仿生皮肤的质地。桌上摆着一个半透明的“语言体”:它是由四十三段梦中录音提取出来的自由语言样本,被压缩成的可视化语码。这是他们这一周来收集的最新成果。
“你知道最古老的神话翻译器长什么样吗?”时音突然问。
“不是字典,不是图谱……而是人类自己。”殷循答道,“我们祖先靠梦来对接世界。自由语言不是现代的产物,它一直存在,只是我们忘了如何听懂。”
时音点头,慢慢摊开掌心,一个小巧的装置浮现出来。那是他们最新研制的“缄默翻译器”,它不同于传统的语音解析,而是通过意识共振来“同步记忆与语义”,从而翻译梦外语言。
“如果这个成功了……”殷循盯着那枚黑色核心,“我们就能看清整个城市是如何陷入语义污染的。”
“或者——我们会因此彻底失语。”时音低声说。
空气忽然一沉,一道异常的频段波动划过屏蔽场。他们同时转头望向角落,一块语言体瞬间闪烁起来,原本稳定的语纹突然扭曲,像有人从梦中直接‘注入’了一句新语。
“观想不语,念者无墙。”
这不是研究所内部的任何语料样本。这句话来自城市广场的大屏幕,今晨九点播放的公用提示语。它已经突破了层层审核机制,以一种“梦语挤兑”的方式,强行进入了现实提示系统。
殷循喃喃重复,“观想不语……念者无墙。”
“不要重复它!”时音猛地拽住他手腕,他的眼角已经泛起微光,那是轻度‘语感错位’的先兆。
“你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吗?”殷循努力压住胸口的回震,“这不是提示语,而是试探语。有人在测试城市语言fanghuoqiang的极限。”
“那你觉得是谁?”时音问。
“不是谁。”殷循深吸一口气,“是‘什么’。”
他们同一时间抬头,望向头顶那盏语频灯。它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,仿佛接收到了某种远比广播更深层的信号。
沉频城市,从来就不是语言消失的地方。
它是语言的深井。
而井底,有一双眼睛正在望上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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